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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被遗忘的时光（同题征文·短篇小说）

2022-04-28 12:25:56 来源：元中文学点击：6

『一』

叶眉有些黯然。

她怎么也无法把面前这个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和二十年前那个白衣蓝裤骑着单车的阳光少年，联系在一起。

可他们，偏偏就是一个人。

此时，叶眉有些后悔。

她后悔来参加这个高中毕业二十余年来第一次组织起来的同学聚会。

本来对于这次聚会，她是不想参加的。

平时很忙，上班，下班，还要照顾上初中的孩子，这回好不容易有了两天休息，本来打算在家好好歇歇然后再孩子去逛逛书店什么的，可却因为好友兼死党朱琳在电话里的一通狂轰滥炸，使得叶眉不得不改变了计划，把孩子托付给了妈妈，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回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家乡小城。

在朱琳通知的酒店门口下了出租车以后，看着门口那个大大的金字招牌，叶眉的脚步忽然有些犹豫。

气派的咖啡色大门玻璃，清楚地映出了叶眉高瘦的身形。荷叶绿收腰羊绒大衣，青花瓷带流苏的长围巾，镶着水钻靴口的黑色及膝长靴，再加上齐肩的卷发，以及那排斜斜的刘海，让39岁的叶眉看上去，端庄大方之余还有几许妩媚和俏皮。

看着玻璃门中的自己，叶眉无端地去猜测待会儿和同学们见面的情景。

自从高中毕业以后，除了几个平日里要好的以外，大部分的同学都再也没有见过面。不知道20年的光阴，会让那些稚嫩青涩的同学，变成什么样子呢？

正在愣神的时候，朱琳从酒店里走了出来。

看到叶眉，她稍微楞了一下，然后几乎冲着就过来了，一下就把叶眉抱了起来。

“叶眉，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呀？哎呀，我嫉妒你！”

已经是两个孩子妈妈的朱琳，仍旧是那副大嗓门，仍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

叶眉被她一路拉着，乘电梯到了酒店三楼的306贵宾包间，因为他们当初毕业的班级就是高三6班。

推开们，屋子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叶眉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吧。大家有的是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乍然重逢，都有着打不完的招呼，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一时间，场面有些乱。

“报告班长，我们的小才女叶眉到了！”

随着朱琳的介绍，屋子里在有了短暂的安静以后，又一下子更加热闹起来，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来和叶眉打招呼，但大家一致的意见就是，二十年没见，叶眉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当年的班长宋小风，推了一下他的眼镜，微笑着向叶眉走过来：“叶眉，欢迎你来，你能来，我很高兴。”

话语虽然不多，但叶眉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宋小风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当年那副稳重温和的模样，只是当初高高瘦瘦的他，如今有些微微发福了。

和宋小风打完招呼，叶眉绕过人群，坐到几个相熟的女生那里。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大家又多年未见，这下凑到一起，更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除了刚开始的寒暄，慢慢地叶眉有些插不上话，所以就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听她们眉飞色舞地讲诉或讨论着一个一个跳跃性极强的话题。

当胖胖的阿莲绘声绘色地讲完她在公交车上出糗的事儿，大家都哄然大笑，叶眉也跟着静静地笑了。

就在她的笑意还停留在脸上的时候，就感觉到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叶眉转头看去，胸口忽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一下，心，也跟着有种生生的疼。

叶眉的掌心瞬间全是汗，她有些不自然地拿起面前的水杯，假装用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还没等门口进来的那个男子和叶眉打招呼，围坐在沙发上那一堆的男生里，早有戏谑的声音响起来了：“许二，快看，快看谁来了？”

“快，大家快欢迎我们的许二公子给大家唱一首《再回首》！”

“《再回首》，《再回首》！”起哄的声音乱糟糟地此起彼伏。

那个被称作“许二”的男生捶了一下离他最近的石亮：“还没喝就醉啦？”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得好像就是现在，大家说对不对呀？”石亮怪声怪调的样子，引起了一大帮人的附和。

许二没有理会他们的打趣，转头看向叶眉：

“叶眉，你什么时候到的？是坐火车来的？事先这帮人也没告诉我你能来，要不我就开车去接你了。这些年，你怎么样？”

许二，本名许诺，在家里排行第二，所以很多和他熟悉的男生都叫他的小名，许二。看得出，许诺明显比上学时健谈多了，两道浓黑的眉毛随着他的面目表情，有些飞扬的神采，深邃的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激动与欢喜。他张开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他那一口依旧整齐洁白的牙齿。

叶眉定了定神，看向面前这个大方爽朗的男子，感觉到脸有些微微的发烫。她轻轻咬了一下唇，回应他一个微笑：“我也刚到。你呢，你还好吗？”

许诺把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用一副轻描淡写却依然显得有些自得的口气回答到：“还行吧，我现在武汉，做点小生意，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混个温饱还是不成问题。”

“叶眉，你别听他瞎说，现在的许二可赚大发了，是武汉知名的企业家，上过报纸，还和市长照过相呢，老有钱了。”一边的石亮插嘴说道。

许诺摆摆手：“今天咱们同学聚会，不说那些。叶眉，有机会你来武汉吧，我安排你。吃，住，玩儿，保证都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叶眉笑了笑：“我一直想去武大看樱花呢，听说每年樱花开的时候，樱花大道美极了。”

“樱花有什么看的呀，满大道都是人。等你来武汉，我带你去武汉最高档的私人会所，住宿，娱乐，休闲，购物，一站式搞定。哎你们知道吗，这个会所不对外，只接待会员，这里的会员全都是武汉的上层人士，一般老百姓想花钱办会员都办不着。”许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叶眉愣了愣，忽然觉得有些接不上这句话，正好旁边的朱琳插嘴问道：

“黄鹤楼是不是在武汉呀，叶眉，我记得我们学过关于黄鹤楼的诗，是吧？”

“学过好几首呢，“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我最喜欢崔颢的这首《黄鹤楼》，有机会也想去看看。”叶眉一脸向往地答道。

“黄鹤楼也没啥意思，就孤零零一个城楼一样的破楼，还挺旧的。到时候我开车带你去木兰湖度假村，风景好不说，档次也高，很多明星都喜欢去那里度假。说真的，没准在那儿你就能碰上哪个明星呢，到时候咱也找明星合个影签个字啥的。”

“许诺，你什么意思呀，还口口声声邀请我们叶眉去武汉，可人家叶眉喜欢的地方，你却都说不好！”朱琳不满意地斜睨了许诺一眼。

许诺一愣，然后打个哈哈说说道，“我不是寻思叶眉去一次武汉，我总要带她去最好的地方么？”

叶眉浅浅一笑，“我也就是说说，朱琳就是瞎起哄，我哪有那个时间呀。”

“时间还不好说么，趁孩子放假的时候给孩子安排好，坐飞机4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你啥时候来，提前通知我，所有的费用都不用你管，只要你人到就行，本人不但全程陪同，而且还保证给你安排得都是最好的，咋样？”许诺拍着胸脯，大大咧咧地说道。

“待遇这么好呀，哎，那我们也去吧，许二，你说，我们要是也去，你管不管呐？”

一个叫付昆的男生话音刚落，马上就有无数的声音跟着起哄：

“对呀，对呀，我们都去，到时候许二你可不能重色轻友哇。”

叶眉的脸，有些发烧，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大家都坐好吧，马上就要上菜了，很多同学远道而来，肯定都饿了。”幸好这时候班长宋小风及时走过来招呼大家入席就坐，才解救了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叶眉。

叶眉依旧是随着几个熟悉的女生坐过去，男生们也都没有客气，一个一个都在座位上坐好，把一个特大号的圆桌子围得满满的。

等大家都坐好以后叶眉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几乎是最下首的位置，左边是她的好友朱琳，而一直在招呼大家就坐的班长宋小风想坐下的时候，就剩下叶眉右手边正靠着门的位置了，叶眉抬头悄悄看去，许诺，则早早坐到了和宋小风叶眉正对着的主位位置上。

琳琅满目的菜品，一道道流水一样地端上来。

叶眉只浅浅地喝了一杯红酒，对于要求她喝啤酒的男生，她都是微笑着以胃不舒服拒绝了，好在大家都是同学，也知道叶眉不是个外向的人，在大家拼酒拼得乱了套的情况下，居然还真没有一个人为难她。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男生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劝酒，拼酒，吹牛，侃大山，也有借着酒劲和女生开玩笑的。

桌子对面的许诺，也没少喝。他的脸有些红，眼睛黑亮黑亮的，他的双手，分别搭在两旁男生的肩上，滔滔不绝地讨论着关于事业的话题，然后讲着讲着，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以及自己在武汉的地位，尽数拿来做事例，两旁的男生，一边貌似认真地听着，一边附和地点头称好。

叶眉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许诺这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

叶眉旁边的朱琳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地和她抱怨：“这许诺也太那什么了吧，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就不够显摆他自己的了。就好像他做得多成功似的。你说，他的变化咋就那么大呢，当初我们上学的时候，他是多么低调内敛的一个人呐？”

“低调内敛。”叶眉看着眼前的许诺，反复品咂着这个词，微微有些叹息。

彼时，侃侃而谈的许诺，一件深紫色的条纹衬衫使他看起来也真是有种低调内敛的气质，甚至漫窗而来投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使他更多了一分温润的感觉，可下一刻，随着他的动作，他脖子上那条黄金项链和他手腕上那块金光闪闪的手表，折射过来的阳光，忽然刺痛了叶眉的眼睛，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恍惚之间，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那些遗忘在时光深处的青葱往事，忽然水波一样，浅浅地又不容分说地，无边无际地漫过来，漫过来。

『二』

初识许诺，是在叶眉高二的那一年。

因为叶眉前一届正好赶上历史地理成绩第一次纳入高考，所以学校根据学生自愿，在上一届单独留下100名喜欢学历史地理的学生，跟着新高二的学生，重新学习高二的课程，并按文理科重新分配到各班。

那时候大家都叫这一批学生为“史地班”的学生，许诺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这批“史地班”的学生等于是留了一级下来的，所以，年龄上都比正常升入高二的孩子要大上一岁，又是学过一遍高二课程的学生，所以，学习成绩上要比叶眉他们这些新生要好得多，而思想上也更比他们这些稚嫩的高二新生，成熟得多。

班级里的班委会，团支部和各科的课代表，几乎都让这些“史地班”的学生承包了，唯有叶眉是个例外。

叶眉是从高一开始语文老师钦点的课代表，到了高二，语文老师没换，叶眉的课代表也就一直在担任着。事实上，叶眉虽然照同龄的孩子上学早了一年而比这些“史地班”的学生年龄上要小两岁，但是，她的语文成绩，却一直在班里是名列前茅的。从小爱看书的叶眉，不但写得一手好字，更写得一手好文章。每一次作文讲评，叶眉的文都会被老师当做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并研讨；每一次考试，叶眉的作文都是年级里的高分获得者。

所以，尽管叶眉相貌并不太出众，衣着也很朴素，性子也很安静，但是，她在年级里还是比较有名气的。

当时的许诺，就坐在叶眉的后桌。

许诺也有一副安静内敛的性子，长相斯文，性格稳重，成绩很好，笑起来有一副洁白的牙齿，夏天经常穿一件白色的衬衣，很干净的感觉。

课间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和同学去操场上打球，但大多时候，他都会留在教室里，看书，解题，或者轻轻地哼唱一些好听的但叶眉从没有听过的歌。

叶眉在课间也不喜欢出去，除了去厕所或者去老师办公室拿作业，其余的时间，也都留在教室里，不是和同桌对题，就是画她一直喜欢画的古代仕女图，偶尔也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听身后的许诺轻轻唱歌。

他们之间，除了发作业的时候，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一直到高二第一学期毕业，这两个前后桌的邻居，还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状态。

直到那天。

到现在叶眉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五月里的一天，天气极好。

放学的时候，叶眉背着书包，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刚走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叶眉！”

叶眉回头看去，长身玉立的许诺，推着他的自行车，正生生地逆着光，站在那里，因为他家住在郊区，所以他每天都要骑车来上学。

叶眉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