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燕归

作者：华新华

在监狱工作二十多年，我无数次进出监狱大门，因而那里的一砖一瓦已经引起不了我的特别关注，不过，由于职业的习惯，那里的风吹草动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比如车辆通道的推拉门换新的了，人进出通道增加了关卡。这不，燕子在监狱大门做窝了。

我不能准确地说出燕子是从哪天开始做窝的，但我是自己发现了监狱大门的这个变化而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发现时，燕子的窝已经初具规模了。

其他民警也不能说出燕子做窝的准确时间，他们和我一样，发现或者得知燕子在监狱大门做窝，都无比的兴奋：燕子居然在监狱大门做窝！这件事情迅速在民警中传开了，以致经过监狱大门的民警都会对燕窝行注目礼，随口一句惊讶：“哟，燕子做窝了。”

没多久，更引人关注的事情发生了，燕窝里有了小燕子。小燕子爬到燕窝的边上，露出小小的脑袋，不管下面有没有人经过，都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小生命总是那样讨人喜欢，过往的人们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和喜爱，还给予赞叹：“小燕子没有穿花衣服也很可爱。”显然，现在在职的监狱民警谁不是伴随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的歌声中度过童年的？

燕子在监狱大门做窝、繁殖，让民警进出监狱大门不再脚步匆匆。每逢周三全体民警上班进出监狱大门因为人流量大需要等待时，以往出现的有的民警不耐烦的状况消失了。等待的民警抬头看看小燕子，或者低头聆听燕子的歌声，都是一种享受，再也不必为了那一两分钟发火，伤肝伤肺的。

对于民警过多的关注，燕子似乎不能理解，发生了燕子冒犯人的事情。一次，我进监狱大门，像以前一样，停下了脚步，抬头多看了几眼燕子。一只燕子猛地朝我飞了过来，令我大吃一惊。没有做好怎样应对燕子冒犯准备的我本能地往后退，还好，燕子还没有飞到我的跟前就改变了飞行方向，朝大门外飞去。燕子的冒犯令我半天没有回过神。事后想想，做出这种反应的一定是小燕子的妈妈，它一定是以为我会做出对小燕子不利的事情，它采取这种过激的行为是为了保护它自己，更是为了保护它的孩子。与其说是燕子在监狱大门做窝打扰了监狱民警，倒不如说民警的过多关注影响了燕子的正常生活。

燕子还做出了别的不雅的事情：小燕子出生之后，顾不了体面的燕子便把粪便排到了地上。幸好燕窝不在民警进出的门的正上方，不然的话，民警进出大门可就要提心吊胆了。

这样，内管大队的民警每天多了一件事，就是清扫鸟粪。民警先用扫把清扫，之后再用水刷一刷。这样的事情一天要做好几次，目的是保持地面干净。燕子在上面，看着民警做这样的事，仍然自顾自叽叽喳喳地唱着歌，也不知燕子自认为它们高高在上，民警拿它们没有办法，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还是它们被民警的“不计较”感动了，只是燕子随时拉屎拉尿的习惯没有改变。民警仍然没有计较，仍然及时清理粪便。

自从燕子做窝以来，民警多了一件关于燕子的谈资，闲谈中没有对燕子冒犯和不雅的责怪，而是对燕子充满了敬佩之情。燕子是候鸟，冬天飞到南方，春天回归，长途飞行，不远万里，这是鸟类的壮举，没有一定的毅力难以做到；燕子做窝，衔着一滴一滴的春泥，衔着一根一根的草芥，和着口水，垒成燕窝，没有一定的恒心也难以完成；燕子哺育小燕子，衔着自己捕捉的小昆虫，飞回燕窝给嗷嗷待哺的小燕子，燕子的繁衍，没有一定的耐心也难以实现。这些都是燕子值得敬佩的地方。对燕子的敬佩，再加上儿歌《小燕子》给民警自小带来的对燕子的好感，民警对燕子的到来给予欢迎，对燕子的不雅和冒犯给予容忍。

可不知什么时候，燕子忽然又一起消失了。人们之前看到的小燕子的跃跃欲试，知道小燕子长大了，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它们将离去。它们终归要离去。随着燕子的离去，大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和威严。自此，民警不用担心燕子的冒犯，不用面对燕子的不雅，也不用再清理鸟粪了，但是民警没有因此而高兴，民警反而有些失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因为民警进出监狱大门再也看不到燕子的身影，再也听不到燕子的歌声。

明年，燕子还会来吗？

我想它们一定会再来，因为燕窝还在，那是它们的家！

（作者华新华是江苏省边城监狱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