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烟的 女人

吸烟的 女人

作者：陈建军

今年去外地开会，走出饭店，台阶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右手叼着烟，左手打着电话，北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在寒风中显得气度非凡，风度翩翩。我的同仁用鄙夷地眼光看着她，撂了句：＂我最讨厌女人吸烟＂。我一时无语，想劝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口。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个我心中最伟大的女人。小时候我特别讨厌母亲吸烟，因为大多数女人不吸烟，吸烟的女人很另类，从别人的眼光里我看到了轻蔑地神情，我曾因此而自卑。在了解了她的经历后，我才理解了母亲的苦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理解母亲。

姥姥和姥爷一共有七个子女，母亲为家中老大，她天生聪慧，心灵手巧，看什么会什么，譬如绣花，剪裁衣服，做鞋子，剪窗花，甚至识字读书样样都自学成才，而且都做得很好。我小时候的肚兜兜，帽子和老虎头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因为姊妹众多，母亲很小的时候就要熬夜纺棉花、织布，为父母分忧，为家庭解难，因为家庭中所需要的衣服、被子、鞋子、袜子、鞋垫，无一不用棉布。那时候买洋布做衣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年龄小，一熬夜就打盹儿，姥爷就让她抽烟，说这样可以提神，能多干活，就这样，慢慢地母亲喜欢上了吸烟。因为家境贫困，先是吸＂土烟＂，也就是自己种的烟叶，先晒干或烘干，然后碾碎，用草纸卷成烟卷，这种烟味道肯定不太好，很呛人，因为母亲每吸一口就会咳嗽。而后所买的也是那种很便宜的邙山牌雪茄烟。其实母亲也知道吸烟不好，经常咳嗽，吐痰，闷气，到了晚年又患有＂肺气肿＂，但就是改不了，很多次我劝她别吸，她总是说：＂娘就这一个‘爱好’，到死也改不了＂，她说话时的神情透着几分无奈。母亲晚年患有＂肺气肿，肺心病＂等，这些都跟吸烟脱不了干系。尽管如此，我仍然喜欢吸烟的女人，因为我知道她肯定有她的苦衷和难处，我能想像到一个吸烟女人的苦难和艰辛，我知道她们也有她们的无奈和痛楚。

母亲的工作是在医院门口存车，因为母亲是医院的家属，那年头，整个县城里就只有一家医院，看病的人很多。那时，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有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所以看病时从乡下到县城大多是骑自行车，存车呢，必须的。存一辆车一天伍分钱，但是如果丢了呢，就得赔一辆新自行车。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有一次，有人趁母亲不注意偷走了一辆车，母亲把家里的积蓄全拿岀来给了那个病人家属，那个时候我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我远远地望着母亲，母亲大口地吸烟，烟雾弥漫在母亲的四周，眼睛里噙着泪花，但终究没有掉下来。只有我知道母亲的艰难，风里来雨里去，无论多大的雨，多大的雪，多大的风，无论感冒还是发烧，母亲从不耽搁一天，因为她知道她的三个孩子需要上学、生活，她的老母亲和兄弟姐妹都需要她的资助。

母亲特别善良，她会尽她的全力去帮助别人，那个时候的献血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医院里有输血的会找一个血型相配的人交叉验血，然后输血，来挽救病人的生命。有一次为病人献血，那个人的家里特别穷，四十元的输血费，母亲挥挥手，说算了，那样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但我分明看到了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无力的表情，我看到了母亲大口喝红糖水时的无助的眼神。在一旁我听到了很多人指着母亲说：＂那个吸烟的女人是个好人，救了那个垂危的病人，而且分文未取＂。

还有一次，天很晚了，母亲还不下班，我接了几次都没有接到，九点了母亲才回来，我问怎么了？母亲说她在医院门口捡到了一个裹着钱的兰色手绢，里面的钱有一沓子，数了数有一百多元，母亲说：＂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意把钱弄丢了，肯定是救命钱，我又不敢声张，怕有人冒领，就到病房里去找，找到外科病房，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做手术的病人无意中丢的，外面的兰布手巾及钱数说对了，我才给了她＂。说着两包饼干放在饭桌上，＂哎，那个家属非要给我两包饼干＂。我抓起来就吃，母亲看着我吃的样子，舒心的笑了，然后点上一支烟，美美的抽着。我知道我的母亲是多么的善良和伟大，要知道我父亲一个月才有五十多块钱的工资。

我喜欢母亲吸烟的样子，我知道那是母亲最享受的时刻。我喜欢吸烟的母亲，因为她有与他人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每一个不同的人生经历都值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