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烟斗_睹物思人_海天散文

母亲年近六十，她和大多数母亲一样勤劳、淳朴、善良而慈祥，有一点可能会让初次见到她的人印象十分深刻，她在和你谈笑间会拿出烟斗抽上叶子烟，当然也可能会问问你是否也抽叶子烟，如果你也抽的话，她会递给你几张让你尝尝。女性抽烟在大多数人看来多少有一点怪异，而我和妹妹从小就看到她抽烟，也就习以为常了，而且小时候我俩常常以母亲能像男人一样抽烟而自豪。　　长大以后，我们有劝过母亲戒烟，她总是赫然一笑，不置可否，我们知道这个习惯已经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见证了她的一生，随身的烟斗已经成了陪伴她的老伙计，就算是不小心弄丢了，那也不知道要难过多久。后来我们就不再劝她，只是嘱咐她少抽一点，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母亲是家里的大姐，她们一共有姐弟七人，其中有我两个舅舅，我外婆除了带孩子还要忙点家务，重担就落在了我外公身上，为了能够分到更多的口粮，本应该在学堂里的母亲八岁就开始跟着生产队出去干活。第一次开始出去插秧，秧田里的水几乎要没到她的腰，在秧田里挪动时候上身左右晃动，异常地吃力，感觉随时都可能会摔倒。每插秧一两个小时，那些中老年的男人们就会坐到田埂上掏出烟斗，裹上叶子烟抽将起来，烟雾一缕缕地从嘴里或者鼻孔里出来，母亲看在眼里，觉得他们是多么的惬意，似乎抽烟以后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干活的劲头更足了。那天放工轮到记我母亲工分的时候，会计可难住了，因为他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参与干活，边上有一个长辈见会计犹豫不决，心里有气说道：“未必还不如一个放牛娃吗？”会计采纳了他的意见给记了三分。母亲回来后始终想起了男人们抽烟的情形，她想如果自己可以抽烟增加一下力量的话，是否可以挣更多的工分？似乎这一个意念给了她力量，两三年后，因为她的出色表现，竟然和成年人记一样多的工分。　　后来，我母亲的外公生病卧床不起，我母亲和我二姨三姨轮流照顾他，这几个外孙女很懂事，居然照顾得十分细致。我母亲知道他外公喜欢抽叶子烟，每当他想抽烟的时候就为他裹上烟叶装到他那长长的烟斗里，点着了火，先抽上几口让烟头完全着火，能够吸得通透了以后再递给她外公，一来二去，我母亲也是出于好奇，半闹着玩似的悄悄抽上了烟，然后上了瘾。后来怕被我外公外婆知道，只能躲着抽烟，因为她这奇怪的习惯，常常被我二姨三姨吓唬着要向我外公外婆告密，我母亲用尽所有办法哄她俩，以至于这个密一直没有告得成。这种害怕一直持续到嫁给我父亲以后，因为小时候我记得只要说我外公外婆要来我家，那什么烟叶烟斗烟袋之类的东西绝对是收拾得妥妥贴贴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实际上她根本不用害怕，因为我父亲也抽叶子烟，完全可以应付得过去。　　我父亲一共有兄妹五人，因为家口很重，我父亲为长子，成家以后就给分了家。开始我父亲可以做一点小生意，生活倒还过得去，后来有了我和妹妹，一则没有人带孩子，二则地里的活没有人干，他就再也无法外出做小生意，生活开始拮据起来，为了省吃俭用，母亲抽烟时候连烟叶的茎也用铁锤锤细了裹到烟叶里抽。如果不用烟斗直接用嘴的话，抽完整根烟会烧到嘴，要留一截烟屁股造成浪费，所以她们会自制简易烟斗，用一节小指拇粗细的竹筒削掉一头作烟锅，另外一头打一个针眼儿大的小孔算是烟嘴，这样就可以把整根烟抽完，抽到连竹筒也烧起来才掐掉，时间一长烟斗就会慢慢被烧短，然后又换新的烟斗。　　当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父亲外出到集镇务零工挣钱，家务和带孩子加上地里的活由母亲一人承担。母亲上山干活或者傍晚回来的时候把我用一块宽宽的布条挎在胸前，背上背着农具或者柴草，干活的时候就在旁边的石板上铺上毯子，让我一个人玩耍。有一次，母亲到悬崖下砍柴，用毯子铺好，将我放在旁边的石板上，一边看着我一边砍柴，忽然不知是哪几个顽童从崖顶掀下一块圆滚滚的大石头，擦着我的头顶呼啸而来，母亲大呼一声把我抢到怀里，抱着我赶快跑到远处安全的地方，惊魂甫定，瘫坐在地上，抽了几口烟平定了心绪，紧紧地抱着我，泣不成声，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带着我去危险的地方砍柴。　　记不得多少次，屋里透着模糊的亮光，窗外飘着如烟如雾般的春雨，我和妹妹闻到叶子烟的味道起了床，看见母亲已然坐在灶边一边抽烟一边开始稠猪食，身上的衣服湿漉漉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我们知道她已经到树林里拾了几捆干柴回来了。吃完早饭以后，她带着我俩赶着咱家的老黄牛出去犁地或者犁田，这原本是男人干的活在她手里竟然是驾轻就熟，这老黄牛听着她大声吆喝，前进、转弯、后退、掉头，非常地配合。过往的妇女们对我母亲连连称赞，佩服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仰慕。干活累了，歇下来拿出竹筒烟斗抽上一袋烟，在田边玩耍的我俩，胖胖的小脸已经糊满了稀泥，高兴地喊着妈妈扑向她的怀里，她似乎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农村的夜晚有时候满天繁星捧着弯月，萤火虫飞舞；有时候蛙声迭起，蟋蟀奏鸣；有时候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有时候也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那时农村还没有电视，有的人家有收音机听听广播或者录音机听一听邓丽君的歌曲，而我俩度过夜晚的方式就是听母亲讲故事，她抽上一管叶子烟以后，那些故事就随着烟雾一缕缕的从她的脑海里瓢了出来，这些故事有她听来的也有她自己编出来的。她讲得绘声绘色，我俩目不转睛，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掩面悲伤，听得如痴如醉，现在脑海里都还能够浮想起《慌三》，《卧冰求鱼》，《掐人婆》……　　每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恰好又是酒席最多的时候，有时候会听到父母吵架，大概是因为亲戚们办各种酒席要随礼随物，置办年货没有钱之类的事情，母亲见到我俩回来以后立马就会停止吵架，他们知道我俩已经听得懂话，知道大人的难处，怕影响孩子的成长，母亲总是默默的抽上一管叶子烟，然后走出家门找五亲六戚，弟兄叔侄们借钱，实在不行就卖掉猪牛羊鸡之类的度过难关。后来我上大学以后，他们自然是无比地高兴，却又时常为我俩的学费和生活费而苦恼。母亲农闲的时候也和父亲一起到集镇上务工，把一张张的零钱积攒到一起，有了一千或者两千的时候通过邮政汇款的方式寄给我，母亲后来还问我是否收到的是一沓零钱。我工作了以后，虽然我工资很少，但是我也用这种方式寄一点给父母，我不知道母亲在收到儿子寄回钱以后，是否会高兴地拿出她的竹筒烟斗抽上一管叶子烟。　　几经周折，我从远方考回到家乡县城工作，妹妹后来也嫁到了城里。我的女儿和妹妹家的女儿都是母亲帮忙带大的，孩子们都特别地喜欢她，有一次我们带上妹妹家的大女儿娜娜路过农贸市场的时候，看到有人卖叶子烟，小娜娜兴奋地说她闻到了外婆的味道，我们都会心一笑，我问她长大以后能不能给外婆买一根精美的有烟斗的龙头拐杖，她很乖巧地点点头，事实上她外婆早已将竹筒烟斗换成了精致的竹根烟斗。我不知道母亲的那些竹筒烟斗是否收藏在老家的某一个角落，但是她肯定已经珍藏在她内心最深处，我没有问过她，在每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她的孙辈们讲一讲那些烟斗的故事。　　作者简介：张胜箭，仡佬族，贵州省务川县人。1985年4月6日生于贵州省务川县，2006年7月毕业于贵州省遵义师范学院，文学爱好者，业余所写的散文《风》，《走进马颈河》，《老家的大柏树》，网评文章《廉洁从我做起》等，分别在《遵义师范》，《今日务川》，《古榕树下原创文学网站》，《中国城建网》等发表。（非古榕树下原创文学网站会员，邮件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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