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口的雨

城口的雨

出发前，她一再叮咛，记得带件外套，城口在下雨。

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正往外溢出，即使接下来的我将置身于一个糟糕的天气里，亦觉得这日子也是璀璨的。

我问过朋友：你知道城口吗？她满脸疑惑。

一个地道的重庆人都没听说过的城市，我却将要奔赴。想要去拨开一些迷雾，让那个躲在巴蜀崇山峻岭中的她清晰的展现在我面前。一旦她真实而又生动起来的时候，我想，我的天空，眼底的麦浪，发梢的雨水都会变得与人性相通。

许多时候，生活需要一个暂停键，去告别一些事，作为重新开始的理由，也作为放下的借口。我的暂停键也许就藏匿在城口的雨里，只等它落尽过后，还我一片崭新的天空。这样空白的时光也许并不闪亮，却是诚实的，是我们不该逃避的生命真相。

我很庆幸城口的雨没有使我失望。

刚下高速，摇下车窗，那薄雾般的雨丝便扑面而来，温柔细腻，宛如情人的手划过脸颊时的悸动。远处苍山如黛，半截隐在雾纱里，半截湿漉漉的盈盈欲滴，多情又迷人。

记不清穿过多少幽深的隧道，仿佛你独自走进了一条只属于自己的时空隧道，不知道接下来将面对一个怎样的世界。

当车轮从大山蜿蜒的肺腑里迤逦而出时，影影绰绰的高楼在云遮雾绕中就那么突兀的呈现出来，海市蜃楼般云橘波诡，极具震撼。

倏然惊觉，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城口终于到了。

几缕炊烟点缀在无边雨雾里，像是上天慷慨赐予我们的一个礼物，一个秘密。城口很小，小得就像是被淋湿了羽毛的小鸟，蜷缩在渝川陕交汇的十万大山环抱里。因为地处盆地，四周环山，又叫“盆景之城”。她位于川陕渝三省交汇处，城区面积不足5平方公里。

这个袖珍型的小城，是重庆山城的缩影。

我一时忘了卸下旅途的风尘，仰望着重峦叠嶂的高山不知所措。山在雨里葱茏葳蕤，城在山下婉约迷离。绝壁，激流，深渊，天堑，不为征服，只为距离失落的勇气再近一点。

天空一直在下雨，这种韵味即在于黄昏时的天色暗得利落而冷峻，亦在于明天某一刻恍若隔世中悠然醒来的清晨。只是在她裹挟着小城的风雨扑向我怀抱的刹那，城口的雨才蓦的轻柔了起来。

她沾染了雨水的发梢肆无忌惮的钻进我的颈脖，还有那些翠绿的草木青香，像一股甘冽的清泉毫无征兆的涌进干涸已久的河床，所有枯萎的生命瞬间就被激活。

我捉住她的唇，从她微凉的唇齿间品咂着城口的雨，那种沁人心脾的颤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五百年迟迟不能转世的孤魂，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了这眼汩汩的清泉里。

我是爱这城口的雨的，爱得如此真切！那些一直在我眼前飘飞着的愿望，此刻因为真实而具有了分量。

抵足缠绵，绮情遣绻过后，她带我去了土城，一条有着古老积淀的街巷。我没有打伞，就好像我的天空从没下雨。

但雨，还在飘。淅淅沥沥，缠绵着土城的一砖一瓦，脚下的青石板被浸染得愈发清亮，我小心翼翼，总怕自己踯躅的脚步惊扰了它的思绪。路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那些造型各异的屋檐飞拱，在黄昏的雨中诉说着土城的往事。

我的眼前，没有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只有那个站在门口担心我淋雨，怕我着了凉的陌生姑娘，举着手里的伞，像极了春日雨雾里翻飞的燕子。

我冲她挥挥手，她绽开笑颜。城口的雨，温润如玉。

闲庭漫步雨悠悠，青砖绿瓦路尽头。我看到一只小小的白猫，拐进一条幽暗的巷子。我停下脚步，回过身去，遥遥不见来路。而来自天堂的雨，拂过小城，万物与我，抵达了灵魂的归宿。

或许，时间就是生活的导演，我们一直在用生命演译一场跌宕起伏的戏。戏中苦乐悲欢，难以自己。唯有脚下这条路，似能感受内心从迷茫到开阔，最后回归安宁的原点。

眼前的暮色，在土城的烟雨中来得并不明显。一点一点的微光不经意间涌进，也许是橱窗的灯光，或是头顶那一片红灯笼的光晕，映得行人的面孔与笑容浅浅的亮了。那光亮从心里舒缓地蔓延到全身，似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生发着。

霎时，那些藏于生活拐角的哀伤与遗憾，全部脱落，行将枯萎的心又开始有力地跳动，笑意重回我的眼中。

回酒店的路上，暮色开始四溢，华灯在雨中旖旎。远处的高楼，灯火阑珊。我环顾四周，一派安宁，城口仿佛留给了我一个人，她俏生生的伫立眼前，宛如一朵刚刚打开的莲。

我的眼前突兀的打开了一副画轴：我们听着雨滴，品着氤氲的茶，聊着闲话。亦或伫立窗前，点燃一支烟，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起看雨，看世间的风吹草动。

此刻，城口的雨，仿佛就是上天奏给人间最美妙的乐章，无声处蕴藏着难以穷尽的遐想。每一个聆听雨滴的人，他的灵魂深处总会绽放着花卉。

从江南的婉转到西北的豪迈，从东北的皑皑白雪到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城口的美，尽在雨中。

我的目光透过她旷古的悠远，仿佛看见每一滴雨都在欢快的起舞，用最大的欢欣投向大地，无畏无惧。这是一幕立体的潋滟，痴傻间，我竟忘了身处何方！

这是个美丽的夜，我重新取出那颗珍藏了很久的童心，借着夜色中斑驳的霓虹，轻轻摩挲。细细打量她沉静的脸，那婴孩般的面容像莲花一样绽放。一股清新的香气在城口的群山万壑中流淌了整夜，闪着光，经久不息。

沐过城口的雨，看过城口的夜景，不管你的心是否属于城口，你都会充满力量，向着信念和未来。

翌日，红日东升。阳光洒满这片连绵起伏的大山，浓雾很快就被驱散，郁郁葱葱的大青山豁然明朗。

城口沐浴在万丈红霞中。莫非，我携风雨来，环拥阳光走……